①李先生的女兒沉迷于與“AI男友”聊天,近半數學生都在使用同款軟件,引發家長焦慮; ②AI情感聊天軟件可能引發青少年成癮行為,造成情感幻象,甚至陷入擦邊誘導; ③青少年模式在AI聊天軟件中形同虛設,相關法規尚未跟進,平臺鉆法律空子。
“比玩微信還上癮!卸載幾次她重裝幾次!”
最近,李先生陷入焦慮——六年級的女兒每天抱著手機,和“AI男友”聊得火熱,對話內容堪比戀愛劇。更讓他震驚的是,在班級家長群一聊才發現,近半數學生都在用同款軟件。
“這些軟件太懂怎么拿捏孩子了!”一位家長翻看孩子的聊天記錄時,發現AI生成的對話充斥著擦邊暗示和極端設定。
AI情感聊天,正在悄悄“俘獲”青少年的心
隨著生成式AI技術的普及,以情感陪伴為核心的AI聊天軟件正悄然滲透青少年群體。這類軟件看似能成為學習助手、心理安慰,但也可能引發成癮行為,造成情感幻象,甚至是陷入擦邊誘導之中,讓心智尚未成熟的青少年迷失自己。
李先生此前曾嘗試控制女兒玩手機,但這個時代,無論是完成作業還是基本的社交溝通,完全切斷孩子使用手機和電腦也不大現實。
和李先生同樣焦慮的家長不在少數。通過網絡中的家長吐槽可以看到,在和AI聊天中,有的孩子喜歡扮演大小姐、有的熱衷做霸道總裁,有的甚至將自己設定為黑心男、惡毒女,或是偏愛“擦邊”內容……而根據這些角色設定,算法會不斷投喂符合用戶偏好的內容,系統則會持續優化“情感按摩”策略,讓使用者的多巴胺分泌值處于高位,達到“爽感”,逐漸上癮。
上海市委黨校專家趙勇直言:“AI基于算法洞悉人性,但不是真正的感情。當孩子把虛擬陪伴當成精神寄托,就可能淪為資本的‘獵物’。”
青少年模式形態虛設,平臺鉆法律空子
當技術精準捕捉人性弱點時,青少年的心智防線顯得尤為脆弱。
記者調查后發現,目前市面上的眾多情感陪聊AI軟件中,一部分免費,一部分是對高階體驗進行收費,但不難預計,最終的走向都是收費。在陪聊“尺度”上,有的通過設置敏感詞對聊天內容進行一定把控,而有的幾乎毫不設防。在抖音、小紅書、微信等社交平臺上,還有不少視頻專門推薦“不設敏感詞”的幾款AI聊天軟件。
讓李先生最無法理解的是,為何這些軟件對未成年人幾乎不設限。
記者留意到,一些軟件并非沒有考慮到青少年模式,只不過大多只停留在形式上。比如登錄頁面下方簡單設置一個“開啟青少年模式”選擇,但用戶不主動點選,就可以直接跳過,形同虛設。
隆安律師事務所律師陳煥指出,如此敷衍了事的背后是相關法規還沒有來得及跟進,目前的《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》僅要求游戲、直播等平臺實名認證,AI聊天軟件卻無需強制年齡鑒別。
不過,他認為,從最新的《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管理暫行辦法》中,實際上可以找到監管抓手,“暫行辦法要求平臺不能生成色情,不能生成暴力等等對未成年人身心健康有害的信息。如果平臺沒有做到相應的這個責任,相關的從業人員不能繼續從業,有五年的限制。”
人性與算法的博弈,沒有“一勞永逸”
顯然,解決之道需多方合力。
技術上,全國人大代表陳達建議開發“數字守門人”系統,利用自然語言處理與圖像識別技術,實時監控社交平臺中的敏感對話與圖片。法律層面,全國人大代表齊秀敏呼吁出臺網絡信息分級管理標準。
不過,在這些建議尚未形成具體落地方案之前,不少家長選擇主動面對,比如多引導、多陪伴。
在趙勇看來,而更深層的答案或許在技術之外。“有時候我們不要埋怨武器,而是要埋怨手持武器的手臂。出現了AI陪伴的時候,為什么孩子更喜歡跟這些去進行溝通,我們要思考的是我們作為家庭,即使在同一個屋檐下面也沒有時間去陪伴,從而他覺得孤獨。我們是不是要多陪伴孩子,讓他感受到溫暖。”
“向善”的鑰匙,始終握在人類自己手中
網絡中有一句評論讓人印象深刻,“當社會呼吁加強對軟件監管,當家長還在爭論該不該沒收手機時,孩子們卻早已找到幾十種繞過監管的法子。”
的確,在這場人性與算法的博弈中,沒有一勞永逸,只有勝負交織。AI的“善惡”分野,本質是人類價值選擇的結果,其取決于開發者的倫理底線、使用者的目的以及監管者的制度框架。
當下,不少大模型企業主動設置“安全護欄”,限制AI生成暴力、虛假信息,也印證了人類在技術路線上的主動權。全球也正加速構建AI治理的“規則之網”。從歐盟《人工智能法案》的風險分級制度,到中國《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管理暫行辦法》的備案制,各國試圖在創新與安全間尋求平衡。但規則的生命力在于執行。試想,當孩子與AI聊天成癮時,意識到這一問題的AI會主動說出“你應該和真實朋友聊聊”時,“向善”才真正開始。
技術不是用來替代人性,而是用來喚醒人性。唯有將“向善”的價值觀嵌入技術研發、應用與監管的全鏈條,人類才能真正握住駕馭AI的鑰匙。